凡是转动的，除了地球以外，都需要轴承。这句话在浙东山区小县新昌时有耳闻。
从一处破祠堂、一台破机床发展成为全县1500多家轴承企业，每5个产业工人中有1.5人从事轴承行业，这是新昌轴承当年的盛况。
随着经济进入新常态，新昌轴承和其他传统制造业一样，市场需求不足、成本优势不再、低端竞争激烈，行业销售收入增速从2011年的19.35%，下降到2016年的-1.49%，企业数量也少了近一半，传统产业改造提升迫切摆在面前。
新昌的轴承产业，有效供给不足是症结所在。大量的轴承企业依然挣扎在中低端产品的无序竞争之中，没有主动去填补高端、细分领域的市场空白。新昌县轴承行业协会秘书长杨初明认为，走以往规模扩张型粗放发展的道路已经行不通了，唯有提升产品质量和档次，提高附加值才是轴承企业的突围之路。当地有一些轴承企业活得很滋润，他们规模有大有小、涉足领域也不一样，但有着共同的特点：不贪大求全，要么做一类产品，要么专注一个细分领域，在“高精尖”的路上坚持到底。
业务领域越做越小
小滚子赢大市场
王忠明的诚本轴承滚子有限公司是一家年产值仅3000万元的轴承企业，论规模在当地排不上号，却在这两年准备投资近一亿元建设新厂房，这让“掰着手指过日子”的同行看得目瞪口呆。眼下，新昌轴承企业普遍走着下坡路，而王忠明的生意却是越做越好，订单已经接到了明年5月底。
王忠明的逆袭，源于对产品做小做专的坚持。轴承由内圈、外圈、滚动体和保持器四部分组成，王忠明专做滚动体中最核心的滚子，从2003年办厂到现在一直如此。“滚子还分球面、圆柱、圆锥三种，由于精力有限，2009年我主动砍掉了四分之一的圆柱、圆锥滚子业务，剩下了技术要求最高的球面滚子。”王忠明对产品的“挑剔”让人很不理解，尤其是在只要肯干就能赚钱的年代。
除了“挑剔”，还有对品控的固执。对此，2012年进入“诚本轴承”工作的技术员耿中典感受最为深刻。“我掌握着所有客户的产品图纸，对每个产品的工艺参数心里有数，但还是达不到王总的要求。”耿中典举例说，比如客户要求的圆度是2um，而王忠明却提高到1um，导致成本开销不低，产能还上不去。为了提高产品质量，王忠明不断引进设备进行技术改造，反复磨砺产品提高精度，为了做个样品花上个把月时间是常有的事情。
随着轴承行业不断洗牌，固执的王忠明却“时来运转”。凭借多年口碑，日本、美国、德国等全球知名轴承企业主动寻上门来。“他们对产品质量要求很高，但在国内找不到供应商，我就让他们来厂里随便抽检，结果很意外，产品好几项精度水准连他们自己都达不到。”王忠明说，在“诚本轴承”车间的生产线上，产品没有出口、内销之分，质量要求一致，各种精度远超国内标准，达到国际标准。
产品做好了，企业利润水涨船高。王忠明说，一个材料成本只需两三分的滚子，报价是五六角，毛利高出同行很多，尽管如此，国际知名轴承企业依然很认可，各类订单纷至沓来。“中小企业要在激烈竞争中抢占市场，应该另辟蹊径，在‘做小做专’的道路上步步为营，即使是小滚子也能赢来大市场。”他说。
细分市场越钻越“窄”
不捡西瓜捡芝麻
随着汽车消费不断增长，汽车零部件的需求越发旺盛，新昌不少轴承企业把目标瞄向了汽车轴承，“开源汽轴”就是其中之一，该公司专做汽车底盘件中的轮毂轴承和单元。“找准了方向，不意味着就能成功。”公司董事长俞伟明说，开源是新昌最早做汽车轴承的企业之一，早期因为技术含量不高，往往产品出来没多久，其他企业都学会了，产品价格只能一降再降。
如何在汽车轴承细分领域闯出一条生路？俞伟明决定向集成度更高的轮毂单元方向探索。“汽车轮毂单元的技术门槛更高，在国内外市场潜力巨大，利润空间也更大。以前换轴承需要进维修厂，还需付工时费，如果换成集成度更高的轮毂单元，自己动手就能很方便地装上，不仅为客户省了钱，产品还提升了附加值。”
负责生产的副总经理刘丹，对于产品的转变记忆深刻。“15年前，我们主打产品是常规的第一代轮毂轴承，为了开发第二代和第三代轮毂单元，我们投入上千万元的研发资金，每次开发出新产品会免费提供给客户去试用，经过不断改进和提升，产品越来越成熟，客户接受度越来越高。”公司当时的做法，让很多同行不理解：明明卖轮毂轴承就能活得很好，却花重金去研发技术和市场风险都很高的轮毂单元。
“人无我有、人有我优”的差异化之路，渐渐让“开源汽轴”尝到了甜头：产品远销欧洲、北美、东南亚等地，不仅打开了全新的市场，产品出口达到98%以上，而且在激烈的竞争中维持了较好的产品毛利率，摆脱了低端市场的恶性竞争。“有一家北美的客户已经考评了我们足足4年，经常来厂里看加工过程，最近开始批量下单，订单量肯定不会小。”刘丹自信地说。
除了产品创新之外，深耕市场还从服务下手。“每次轴承更换都需要有匹配的螺丝、油封、卡环等，我们专门针对市场需求设计了一款附加值很高的修理包系列产品。”刘丹说，如今出口欧洲市场的产品，90%的订单都要求带上修理包，单个才二三十元的产品，加上配件和服务，一下子可以卖到了50多元。
“开源汽轴”的成功，在于“不捡西瓜捡芝麻”。当同行还在汽车轴承领域挤破脑袋时，“开源汽轴”放弃“大市场”，深耕“小领域”，终于在竞争中抓住了机遇，向细分领域的“隐形冠军”迈进。
竞争对手越来越少
为高铁航空而造
不同规模的企业，有着不同的改造提升之路。年营业收入超过10亿元的“五洲新春”，正走在一条从加工轴承套圈向研发精密轴承的转变之路上。
走进“五洲新春”，迎面就能看到一栋栋新厂房正在如火如荼建设中。“公司业务主要分轴承套圈和成品轴承两部分，这里未来就是成品轴承的新工厂。”公司总裁助理孔波兰指着工地说。
需求饱和、利润下滑，是新昌轴承普遍遇到的困境，即使是“五洲新春”这样的龙头企业也不例外。“我们生产的轴承套圈供应给世界排名前五位的轴承制造商，销路稳定但毛利有限，所以这几年开始重点发展成品轴承业务，研发高端、高附加值的精密产品。”孔波兰说，长期以来，国外产品占据着精密轴承领域的绝大部分市场份额，国内高端产品取代进口会成为一种趋势。
“五洲新春”具备产业链优势，磨前产品质量与国际先进企业相当，总成本比日韩企业低，这种优势用在发力精密轴承上，成效斐然。从每分钟转速上万的机床轴承、纺机轴承，到精密的汽车驱动轴承、机器人谐波减速器柔性轴承，精密轴承给企业带来的根本性改变就是利润上升。2016年，公司净利润0.89亿元，利润增长率的80%由精密轴承贡献。
产品升级，离不开科技创新。这些年来，“五洲新春”在轴承研发上投入大量的人力和物力，拥有一支长期专注于轴承套圈和成品轴承制造生产的研发团队。如研发的中频加热锻造连线加保护气氛双层节能退火炉，让公司进入了NTN轮毂轴承领域；中大型冷辗环机的研制成功，推动了套圈冷辗扩技术产业化；热处理工艺的创新，提高了热处理质量的稳定性与表面质量……
如今，“五洲新春”已经把目标瞄向高铁、航空轴承等“高精尖”轴承。不久前，“恒鹰动力”斥资1200多万美元收购国际顶尖的精密铸造企业ACT公司，启动了航空发动机及燃气轮机叶片项目。孔波兰告诉记者，“恒鹰动力”就是“五洲新春”和广州弘实投资合资建设的，那些用于航空发动机叶片上的新材料未来会用在轴承上面，从而弥补国内市场空白，“越是高精尖的领域，越是深入，你就会发现你的竞争对手在变少。”